chapter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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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2
陸成江在醫院中醒來。
聽覺蘇醒得要更早些，隔壁床病人家屬細細碎碎的閑聊聲溜進耳中。
像是從一場疲倦的長夢中醒來，他慢慢睜開雙眼，窗外陽光格外刺眼，他不適地擡起手，想要遮住眼睛。
隔壁家屬眼尖，發現他醒了，湊過來熱情招呼道：“哎呦小夥子，你可算是醒了，我給你叫護士去啊。”
值班醫生和護士一起過來，仔細檢查一遍，確認他沒大礙了才離開，只留下一個幫忙換藥的護士。
陸成江醒了醒神，伸手拽住護士的白袍下擺，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極為沙啞，“那個送我過來的女孩呢？”
“什麽女孩？”護士奇怪道，“我沒見過，是下級醫院把你轉院送過來的，你來的時候就你自己在，沒別的人。”
陸成江擰起眉頭。
他的手機不知道丟哪裏去了，借了護士的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。
空蕩蕩的步梯間，太安靜了，陸成江的聲音顯得格外明顯。
“餵，二哥，我是成江。”
“我用的是別人的電話，我手機呢？呃，不小心丟了……”
“怎麽幾天沒給你打電話報平安？那什麽，我遇上了點事，有人盜竊文物……”
“嗯，嗯，別擔心，我沒事，好著呢。”
“這夥人可能和當地警察有勾結，我記得你有朋友在這邊，能不能到醫院來接我一趟？”
“沒事，真沒事，就一點小傷……”
這通電話打完後不多時，有幾個極為精明幹練的男人來醫院開車接走了陸成江，順便替他繳清了拖欠的醫藥費。
“目前了解到的情況是一個村裏的大嬸把你送到了鎮醫院，鎮醫院一看處理不了，又把你給轉到了上級醫院。關於你提到的‘巫停雲’，目前沒有查詢到符合條件的青年女性；而重名的人士，近期也沒有來過雲州的記錄。不排除是使用了假名。”
陸成江並不太意外‘巫停雲’是假名的事。萍水相逢，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將自己攤開擺在陌生人面前。他只要知道是她把自己從必死的山崖救了下來，這就夠了。
車到目的地，陸成江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家黑臉二哥。他推開車門，半討好半抱歉地說：“二哥……”
陸家二哥風塵仆仆，繃著臉，擡手就要朝他後腦勺抽過來，見他蒼白憔悴的面色，手落下時到底放輕力道。
“你小子，一天天的凈瞎跑惹事。”他還是罵了一句，陸成江摸摸後腦勺。
“好了好了，弟弟這受大罪了，走走走，先進去，進去說話。”一旁圓臉戴眼鏡的二哥朋友打圓場道。
看在朋友的面子上，陸二哥最後瞪了陸成江一眼，一行人簇擁著進了樓。
家常菜館內，裝飾並不奢華，勝在菜肉新鮮，用料紮實，滋味濃郁厚重，很有本地特色，吃起來口舌生津，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。
大概在病床上昏迷太久，餓狠了，陸成江埋頭苦吃，橫掃全場。
陸家二哥皺著眉頭，淺嘗兩口便放下筷子。拿煙要點時，看看陸成江手上的紗布，又把煙收回去了。
二哥的朋友卻眼睛發亮，一個勁追問道：“你是說，山裏有一個未被發現的石窟，裏面都是石雕佛像？”
陸成江放下筷子，說：“對，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石窟，以前從未聽說過這兒還有石窟。只是我離開之前那些盜賊已經開始盜切佛像，只怕現在石窟已經被嚴重破壞了。”
二哥朋友一拍桌子，“那還等什麽，我們現在就出發！”
陸家二哥不放心地提了一句：“當地的那幫人……”
二哥朋友豪爽地一摟脖，說：“有我呢，放心吧，還能讓咱弟弟受欺負了？保證讓咱弟弟一根毫毛都掉不了！”
話說到這兒了，陸二哥笑罵道：“可去你的吧。”
陸成江又來到了張家嶺村，只是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，同時來的還有聯合執法專案組，以及幾位文保局的專家。
按照記憶中的路線，他帶著一行人翻山越嶺，來到了石窟外面。
見地上雜亂堆放著各式石塊切割工具，幾位專家臉色巨變，不待查探周圍環境安全，幾乎是一路沖刺著跑進了石窟。
其他人不放心，也急忙跟了進去。當適應石窟內的光線後，眾人都陷入了極大的震撼中。
大佛垂眸，沈靜慈悲；菩薩側立，拈花含笑。飛天夜叉比丘尼等小型雕像活靈活現，生動形象。另有煉獄惡鬼圖，絕望的嘶吼幾乎要突破二維平面。
幾位專家早已沈浸其中，如癡如醉地仰頭看著面前佛像。
只是可惜，石像上或多或少都有損傷，劃痕新鮮得很，看起來像是盜賊在切割斫鑿石像時弄出來的。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半途放棄離開，只留下滿地石塊與作案工具。
有專家心疼地撫著大佛殘缺的膝部，不住地說：“造孽啊，這是造孽啊……”
還有專家止住眾人探索的腳步，“都別動都別動！慢慢退出去，別碰地上的石頭！那個釬子？拿走拿走，連著錘子什麽的一起都拿走！”
幾位專家自動將石窟劃為自己領地，掏出電話就開始搖人。開玩笑，考古溯源、文物修覆，哪個不是要緊事？
當其他人忙著采集證物、封鎖現場時，陸成江拎著帶來的禮品，獨自一人去找村裏那位把他送到醫院的大嬸。
他順著二哥朋友給的地址，一路朝大嬸家走去。大嬸家獨居在山裏，離村子有相當一段距離。
陸成江一路走去，這戶人家磚墻鐵門，墻頭鑲著碎玻璃，門半敞著，可見院內蔥蔥郁郁的小菜田。
他擡起手，還沒敲門，被鐵鏈拴著的大狗立時從窩裏沖出來，汪汪汪地狂吠不已，鐵鏈子扯得嘩啦啦地響。
他敲敲門，一位體型寬厚、慈眉善目的大嬸從裏屋急忙走出，“來了來了！”
大嬸一看見陸成江就笑了，“你醒啦！啊呀，你可算是醒啦！”
陸成江把禮品遞過去，笑著說：“還沒謝謝您送我去醫院，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，還請您收下。”
大嬸搓著手，不好意思道：“哎呀呀，這後生客氣的呢，走走走，進家去。”
大嬸把陸成江讓到炕上，又把家裏待客的花生瓜子糖果都擺出來，也陪坐到一旁，笑道：“你這可算是病好了。那個跟你一起的姑娘呢？今天沒過來？”
陸成江垂下眼簾，說：“嗯，她有事，就沒一起過來。”
“我還當她不管你了、直接走了呢，那天咋也等不回來她，把我急得喲。”
陸成江抱歉道：“給您添麻煩了。”
大嬸擺擺手：“這算啥麻煩，主要是她一直不回來，我怕她也跌下山了，送你去醫院後，我讓我老漢又在山裏找了一圈，也沒找見人，我擔心得是晚上睡也睡不著，這山裏夜裏冷得很，就怕人真受傷了待山裏，那就要出事了。”
大嬸又問：“說起來你咋給跌下去了？那天我也沒顧得上問。”
陸成江含糊道：“對這兒不熟悉，又走得急了些，沒看清就摔下去了。後來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到您家的，也不知道怎麽去了醫院。”
大嬸說，是那個挺漂亮的姑娘一路背著他過來的，姑娘說去給救護車引路，結果一去不覆返。
她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人，怕耽擱他的病情，又見天色越來越晚，再晚就不好出山了。便借了村人的三輪車，把他放進車鬥裏，開去了鎮上醫院。
閑話聊過，陸成江謝別大嬸，走的時候推拒幾次還是沒拗過大嬸，手裏提上一紅色塑料袋的農產品——這還是大嬸看在他傷後初愈的份上，不情不願地減了分量。
要知道大嬸原來準備的是兩大麻袋，還差點現殺了只雞，在陸成江的百般勸阻下（“我現在住的地方沒冰箱”、“我不做飯，我家裏人也不做飯，真的”），大嬸才勉強放棄了這個想法。
從大嬸家一路走到那個謀殺山崖，陸成江腳步沈沈。他不知道為什麽停雲會突然消失不見，也不知道為什麽盜賊們會放棄已到嘴邊的佛像。
隱隱地，他感覺這兩件事可能存在關聯。
曾經被用作謀殺之地的山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山崖，有樹有草有蟲子飛過，陽光下看不到貪婪與欲望交織的晦暗。
陸成江走到崖邊，向下看去，發現這裏還挺高，摔死個把人沒問題。
他後退兩步，遙遙望去，不遠處的山嶺，不斷有人攀山而上。
有背著礦泉水方便面售賣的村民，有扛著攝像機話筒的攝制組，也有神情青澀背著書包的學生，以及他們腦門鋥亮的導師。
在這狹窄的山路上，他們同向而行，懷著不同的目的，共同赴向那沈寂千年的古老石窟。
“紀教授，觀眾朋友們都非常好奇，目前是否能夠確定石窟的造像年代呢？”
“根據我們在洞窟內最新發現的碑石，這個石窟大約建造於北魏太武帝時期，建造者是景穆太子，死後被追封為恭宗。”
“關於北魏太武帝，觀眾朋友們可能聽過太武帝崇信道教、滅佛殺僧的故事。紀教授，為什麽景穆太子在明知他的父親主張滅佛的情況下，還要建造這樣的一座佛教洞窟呢？”
“是這樣的，根據碑文記載，景穆太子‘好佛法’，虔信佛教，因此他本人是非常不認可太武帝滅佛的行為。但他作為太子，無法公然違抗皇命，只能采取一些隱蔽的行動，比方說，歷史上就記載了，景穆太子拖延下達滅佛詔書，使許多僧人有機會逃走。
碑文上寫著，景穆太子私召涼州工匠和沙門高僧，在此地開窟造像用於贖罪。他祈求佛祖寬恕太武帝，有朝一日佛光照耀能使太武帝開悟，放下屠刀。但後來，由於政治上的傾軋鬥爭，景穆太子憂慮過度而英年早逝，石窟未能建造完畢。
由於失去了政治上的靠山和經濟上的支援，工匠僧徒們怕被太武帝發現此處，降罪下來，便‘采巨石為門’，將石窟完全用石頭封堵起來，這也就是為什麽千百年來都沒有人發現這個洞窟的原因。”
“紀教授，那這個石窟的如何被發現的呢？”
“我們推斷大概是前段時間本地發生了一場小型地震，正好將封堵洞窟的石頭震開了，結果被文物盜賊搶先發現，唉，可惜啊，太可惜了……”
“觀眾朋友們，保護文物是每個公民應盡的道德責任和法律義務，如您發現文物，應盡快與當地文物局聯系……”
電視上節目播放到尾聲，一雙滿是皺紋斑痕的手撳下遙控器，巨幕電視隨之關閉。黑色的顯示屏上，反射出正對面的人像。
他坐在傳統的太師椅上，滿頭白發如銀絲，一絲不茍地梳成整潔發型，穿著一身傳統長袍，手捧一碗茶。
“聯系上張發平了嗎？”
身邊侍立的男人恭敬回道：“還沒有，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。”
他一撇蓋碗，說：“哼，不必找了，他沒用處了，首尾處理幹凈些。”
“是。”
他又問：“龍紋陶片的事弄清楚了嗎？”
男人頭上冒出了一點汗：“目前還在調查中。”
他擡眼看向男人，渾濁老邁的眼珠中，瞳孔如針尖般攝人：“要好好查啊，查清楚那條龍到底飛到哪裏去了。”
【佛手篇】完。
這個篇章可算寫完啦，叉會兒腰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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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壁家屬眼尖，發現他醒了，湊過來熱情招呼道：“哎呦小夥子，你可算是醒了，我給你叫護士去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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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成江醒了醒神，伸手拽住護士的白袍下擺，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極為沙啞，“那個送我過來的女孩呢？”
“什麽女孩？”護士奇怪道，“我沒見過，是下級醫院把你轉院送過來的，你來的時候就你自己在，沒別的人。”
陸成江擰起眉頭。
他的手機不知道丟哪裏去了，借了護士的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。
空蕩蕩的步梯間，太安靜了，陸成江的聲音顯得格外明顯。
“餵，二哥，我是成江。”
“我用的是別人的電話，我手機呢？呃，不小心丟了……”
“怎麽幾天沒給你打電話報平安？那什麽，我遇上了點事，有人盜竊文物……”
“嗯，嗯，別擔心，我沒事，好著呢。”
“這夥人可能和當地警察有勾結，我記得你有朋友在這邊，能不能到醫院來接我一趟？”
“沒事，真沒事，就一點小傷……”
這通電話打完後不多時，有幾個極為精明幹練的男人來醫院開車接走了陸成江，順便替他繳清了拖欠的醫藥費。
“目前了解到的情況是一個村裏的大嬸把你送到了鎮醫院，鎮醫院一看處理不了，又把你給轉到了上級醫院。關於你提到的‘巫停雲’，目前沒有查詢到符合條件的青年女性；而重名的人士，近期也沒有來過雲州的記錄。不排除是使用了假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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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到目的地，陸成江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家黑臉二哥。他推開車門，半討好半抱歉地說：“二哥……”
陸家二哥風塵仆仆，繃著臉，擡手就要朝他後腦勺抽過來，見他蒼白憔悴的面色，手落下時到底放輕力道。
“你小子，一天天的凈瞎跑惹事。”他還是罵了一句，陸成江摸摸後腦勺。
“好了好了，弟弟這受大罪了，走走走，先進去，進去說話。”一旁圓臉戴眼鏡的二哥朋友打圓場道。
看在朋友的面子上，陸二哥最後瞪了陸成江一眼，一行人簇擁著進了樓。
家常菜館內，裝飾並不奢華，勝在菜肉新鮮，用料紮實，滋味濃郁厚重，很有本地特色，吃起來口舌生津，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。
大概在病床上昏迷太久，餓狠了，陸成江埋頭苦吃，橫掃全場。
陸家二哥皺著眉頭，淺嘗兩口便放下筷子。拿煙要點時，看看陸成江手上的紗布，又把煙收回去了。
二哥的朋友卻眼睛發亮，一個勁追問道：“你是說，山裏有一個未被發現的石窟，裏面都是石雕佛像？”
陸成江放下筷子，說：“對，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石窟，以前從未聽說過這兒還有石窟。只是我離開之前那些盜賊已經開始盜切佛像，只怕現在石窟已經被嚴重破壞了。”
二哥朋友一拍桌子，“那還等什麽，我們現在就出發！”
陸家二哥不放心地提了一句：“當地的那幫人……”
二哥朋友豪爽地一摟脖，說：“有我呢，放心吧，還能讓咱弟弟受欺負了？保證讓咱弟弟一根毫毛都掉不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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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成江又來到了張家嶺村，只是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，同時來的還有聯合執法專案組，以及幾位文保局的專家。
按照記憶中的路線，他帶著一行人翻山越嶺，來到了石窟外面。
見地上雜亂堆放著各式石塊切割工具，幾位專家臉色巨變，不待查探周圍環境安全，幾乎是一路沖刺著跑進了石窟。
其他人不放心，也急忙跟了進去。當適應石窟內的光線後，眾人都陷入了極大的震撼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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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位專家早已沈浸其中，如癡如醉地仰頭看著面前佛像。
只是可惜，石像上或多或少都有損傷，劃痕新鮮得很，看起來像是盜賊在切割斫鑿石像時弄出來的。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半途放棄離開，只留下滿地石塊與作案工具。
有專家心疼地撫著大佛殘缺的膝部，不住地說：“造孽啊，這是造孽啊……”
還有專家止住眾人探索的腳步，“都別動都別動！慢慢退出去，別碰地上的石頭！那個釬子？拿走拿走，連著錘子什麽的一起都拿走！”
幾位專家自動將石窟劃為自己領地，掏出電話就開始搖人。開玩笑，考古溯源、文物修覆，哪個不是要緊事？
當其他人忙著采集證物、封鎖現場時，陸成江拎著帶來的禮品，獨自一人去找村裏那位把他送到醫院的大嬸。
他順著二哥朋友給的地址，一路朝大嬸家走去。大嬸家獨居在山裏，離村子有相當一段距離。
陸成江一路走去，這戶人家磚墻鐵門，墻頭鑲著碎玻璃，門半敞著，可見院內蔥蔥郁郁的小菜田。
他擡起手，還沒敲門，被鐵鏈拴著的大狗立時從窩裏沖出來，汪汪汪地狂吠不已，鐵鏈子扯得嘩啦啦地響。
他敲敲門，一位體型寬厚、慈眉善目的大嬸從裏屋急忙走出，“來了來了！”
大嬸一看見陸成江就笑了，“你醒啦！啊呀，你可算是醒啦！”
陸成江把禮品遞過去，笑著說：“還沒謝謝您送我去醫院，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，還請您收下。”
大嬸搓著手，不好意思道：“哎呀呀，這後生客氣的呢，走走走，進家去。”
大嬸把陸成江讓到炕上，又把家裏待客的花生瓜子糖果都擺出來，也陪坐到一旁，笑道：“你這可算是病好了。那個跟你一起的姑娘呢？今天沒過來？”
陸成江垂下眼簾，說：“嗯，她有事，就沒一起過來。”
“我還當她不管你了、直接走了呢，那天咋也等不回來她，把我急得喲。”
陸成江抱歉道：“給您添麻煩了。”
大嬸擺擺手：“這算啥麻煩，主要是她一直不回來，我怕她也跌下山了，送你去醫院後，我讓我老漢又在山裏找了一圈，也沒找見人，我擔心得是晚上睡也睡不著，這山裏夜裏冷得很，就怕人真受傷了待山裏，那就要出事了。”
大嬸又問：“說起來你咋給跌下去了？那天我也沒顧得上問。”
陸成江含糊道：“對這兒不熟悉，又走得急了些，沒看清就摔下去了。後來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到您家的，也不知道怎麽去了醫院。”
大嬸說，是那個挺漂亮的姑娘一路背著他過來的，姑娘說去給救護車引路，結果一去不覆返。
她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人，怕耽擱他的病情，又見天色越來越晚，再晚就不好出山了。便借了村人的三輪車，把他放進車鬥裏，開去了鎮上醫院。
閑話聊過，陸成江謝別大嬸，走的時候推拒幾次還是沒拗過大嬸，手裏提上一紅色塑料袋的農產品——這還是大嬸看在他傷後初愈的份上，不情不願地減了分量。
要知道大嬸原來準備的是兩大麻袋，還差點現殺了只雞，在陸成江的百般勸阻下（“我現在住的地方沒冰箱”、“我不做飯，我家裏人也不做飯，真的”），大嬸才勉強放棄了這個想法。
從大嬸家一路走到那個謀殺山崖，陸成江腳步沈沈。他不知道為什麽停雲會突然消失不見，也不知道為什麽盜賊們會放棄已到嘴邊的佛像。
隱隱地，他感覺這兩件事可能存在關聯。
曾經被用作謀殺之地的山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山崖，有樹有草有蟲子飛過，陽光下看不到貪婪與欲望交織的晦暗。
陸成江走到崖邊，向下看去，發現這裏還挺高，摔死個把人沒問題。
他後退兩步，遙遙望去，不遠處的山嶺，不斷有人攀山而上。
有背著礦泉水方便面售賣的村民，有扛著攝像機話筒的攝制組，也有神情青澀背著書包的學生，以及他們腦門鋥亮的導師。
在這狹窄的山路上，他們同向而行，懷著不同的目的，共同赴向那沈寂千年的古老石窟。
“紀教授，觀眾朋友們都非常好奇，目前是否能夠確定石窟的造像年代呢？”
“根據我們在洞窟內最新發現的碑石，這個石窟大約建造於北魏太武帝時期，建造者是景穆太子，死後被追封為恭宗。”
“關於北魏太武帝，觀眾朋友們可能聽過太武帝崇信道教、滅佛殺僧的故事。紀教授，為什麽景穆太子在明知他的父親主張滅佛的情況下，還要建造這樣的一座佛教洞窟呢？”
“是這樣的，根據碑文記載，景穆太子‘好佛法’，虔信佛教，因此他本人是非常不認可太武帝滅佛的行為。但他作為太子，無法公然違抗皇命，只能采取一些隱蔽的行動，比方說，歷史上就記載了，景穆太子拖延下達滅佛詔書，使許多僧人有機會逃走。
碑文上寫著，景穆太子私召涼州工匠和沙門高僧，在此地開窟造像用於贖罪。他祈求佛祖寬恕太武帝，有朝一日佛光照耀能使太武帝開悟，放下屠刀。但後來，由於政治上的傾軋鬥爭，景穆太子憂慮過度而英年早逝，石窟未能建造完畢。
由於失去了政治上的靠山和經濟上的支援，工匠僧徒們怕被太武帝發現此處，降罪下來，便‘采巨石為門’，將石窟完全用石頭封堵起來，這也就是為什麽千百年來都沒有人發現這個洞窟的原因。”
“紀教授，那這個石窟的如何被發現的呢？”
“我們推斷大概是前段時間本地發生了一場小型地震，正好將封堵洞窟的石頭震開了，結果被文物盜賊搶先發現，唉，可惜啊，太可惜了……”
“觀眾朋友們，保護文物是每個公民應盡的道德責任和法律義務，如您發現文物，應盡快與當地文物局聯系……”
電視上節目播放到尾聲，一雙滿是皺紋斑痕的手撳下遙控器，巨幕電視隨之關閉。黑色的顯示屏上，反射出正對面的人像。
他坐在傳統的太師椅上，滿頭白發如銀絲，一絲不茍地梳成整潔發型，穿著一身傳統長袍，手捧一碗茶。
“聯系上張發平了嗎？”
身邊侍立的男人恭敬回道：“還沒有，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。”
他一撇蓋碗，說：“哼，不必找了，他沒用處了，首尾處理幹凈些。”
“是。”
他又問：“龍紋陶片的事弄清楚了嗎？”
男人頭上冒出了一點汗：“目前還在調查中。”
他擡眼看向男人，渾濁老邁的眼珠中，瞳孔如針尖般攝人：“要好好查啊，查清楚那條龍到底飛到哪裏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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